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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小说网 > 玄幻魔法 > 步步惊心续集 > 第二十八章
    我慢慢睜開眼睛,入目處,何太醫鎖著眉頭道:"這個,微臣也無法預料."胤禛蹙眉掠我一眼,我凝目盯著他,他面色忽地一喜,站在原地定定看著我,我強扯出一絲笑,想抬起胳膊,但卻一絲力氣也無.

    他眸中漸漸沉痛,目注著我一步一步走到床前,坐在我身側,拉起我的身子,摟在懷中,輕柔至極的撫住我的長發:"你終于醒了,你終于醒過來了."房中宮女太監躡著腳陸續退了出去,我貼著他在胸前,久久地不說一句話.

    胤禛瞥了眼仍立在旁邊的何太醫道:"可是有醫囑?"何太醫忙躬身應'是’,他輕輕放下我頜首示意讓診脈,何太醫坐于床頭,微閉著眼,過了半晌,何太醫起身道:"皇上,娘娘身子極虛極弱,胎兒怕是不穩.需臥床兩個月,待胎兒穩定,方能下床."

    胤禛的滿臉緊張方舒緩了些,袖子里的手緊緊握著我的,眸中暖意融融盯著我,我精神不濟,目光又有些迷離,恍惚中眼前似是又看到了那白衫如仙子般的女娃,她還是那樣微微笑著叫'額娘’,我滿心歡喜,向她張開雙手,她卻又一次慢慢消失,我心恐慌,'啊’地一聲回過神來.

    胤禛擔憂的目注著我,我虛弱的笑笑,他搖搖頭,輕聲道:"好好休息,我這就吩咐下去為你調理身體."他起身向外走去,何太醫隨著跟了去.

    自那之後,我便一直待在閣內調理身體,說來也怪,自我身子恢複元氣之後,那白衫女娃再也沒出現,有時,我心里止不住地想,那女娃是不是腹中的孩子有關系,每每有這種想法,我就止不住在心中嘲諷自己,你真的曾是二十一世紀的知識女姓嗎?

    這日,胤禛仍在殿中忙著西北兩路軍馬之事,晚膳過後,我摒退侍候的一干眾人.抽出紙,展開,壓著四角,默想一陣,提筆畫起來.輪廓,臉型……最後是眉眼.

    一個嬌俏的小女孩躍然紙上,放下筆,默站在桌前,凝神細看,嘴角逸出一絲笑容.

    背後輕哼一聲,我回過身,他搖頭道:"該拿你怎麼辦,太醫讓你臥床兩個月,這才過半個月."我笑著道:"整日里躺在榻上,人都僵了.我只是臨帖,畫畫,也算是活動活動筋骨."

    他走過來,摟著我的腰,笑道:"總是有這麼許多理由,不過,這次你該不會又把我畫成執叉捕魚的漁夫了吧."他往桌子上掃了一眼,疑問道:"畫中女娃肌膚似雪,如同不沾凡塵的凌波仙子即將隨風離去一般,是誰,為何我從未風過?"

    我笑著依在他肩頭道:"你再仔細看看."他凝神細看一陣,把手放在我腹上,笑著道:"希望如你所願,生一個格格."雖知他希望或是我希望都無濟于事,作不得主,但心里仍是一暖,笑著點了點頭.

    他擁我走到榻邊,拉開薄被,我躺在里側,他躺下伸出胳膊,我朝他抿嘴淺笑,移身過去枕在他肩頭,兩人默默躺著.半晌後,他仍是一絲聲音也無,我心下疑惑,扭頭看他一眼,他雙眸直直盯著帳頂,不知想著什麼.

    我默一會兒,困意襲來,腦中漸漸模糊,他忽開口道:"若曦,心結還不能打開嗎,真得不想說出來?"我瞬間清醒過來,我能說嗎?正如呂嵐曦所說,在這個時空我們在都像是怪物,我能忍受他用異樣眼光看我嗎.

    我輕咬著下唇,不吭聲.他輕歎口氣,轉過身看著我,道:"你嘴上傷口剛好,不想說就罷了."我閉上眼,他又道:"你可知道,每晚聽到你驚恐的叫聲,我心中是多麼難受,你心里到底有什麼難解之事,以至于每日晚上噩夢不斷."

    我躊躇一陣,身子向他靠近一些,臉窩在他胸前,默不作聲,他輕輕一歎:"每次問到此事,你總是用沉默來回答我."我依然恍若未聞,半晌後,他問:"睡著了?"

    我閉著眼,呼吸盡量保持均勻.他微不可聞又歎口氣,手搭在我腰上,不再開口.

    不知過了多久,約莫著他已睡熟,我輕拉開他的手,小心翼翼的翻身坐起來,背靠著牆,默默盯著他.

    睡夢中的他眉宇不展,薄唇緊抿,我伸手欲撫平他額頭的淺愁,手到半空,卻又垂了下來,僅僅撫平就可以了嗎?這是問題的根本嗎,自己說還是不說,說出來,自己未必能釋懷,又徒增他的煩惱.此時只是自己痛苦,如果他知道,這一切的一切都與我有關,他對十三會不會更加愧疚.

    趴在腿上,想了許久,'說,不說’徘徊腦中,盤旋不去.

    一聲鳥鳴,伴著'撲棱棱’飛起的聲音,我悠然回神,抬起頭,窗外已初現晨色,我忙輕輕躺下來,門外已傳來高無庸的聲音:"皇上,早朝時間到了."

    身後傳來細微的聲音,我忙閉上眼睛,他為我蓋好薄被,下榻拉開房門,許是高無庸進來侍候著穿衣洗漱,又過了會兒,兩人先後出門.

    關門聲音未落,我已睜開眼睛,仍舊沒有一絲睡意.大睜雙眼,盯著帳頂,默躺在床上.

    聲聲歡快的鳥鳴,驚破了閣內的寂靜,陽光透窗而入.我起身下榻,菊香已端著盆水進來,為我擦臉淨手.

    一夜無眠,但腦中卻依然清醒無比.我端起碗漱口過後,隨口問菊香:"格格起床沒有?"菊香笑著回道:"聽紅玉說,格格這幾日都是早早起來,出閣散步去了."

    我心中微怔,這些日子身體不適,有些忽略她了.阿瑪,額娘相繼去世,這個打擊,她真能承受得了嗎?雖聽胤禛說,承歡自十三的喪事辦完後已好了許多,可自己心中仍隱隱擔心.自這孩子回府居住後,我竟是越發猜不出她的心思了.

    簡單梳洗過後,我走出房門,向外院承歡房中行去.背後的菊香急道:"娘娘,你不能出去."我頭未回,道:"我只是去格格房里,並不遠去."

    菊香已疾步跟上來:"我還是跟著穩妥一些."我跨出院門,走到承歡門前,推門而入,榻上被褥齊整,幾上一塵不染.窗前桌上鋪著紙張,我走上前,十三和綠蕪的畫像映入眼簾.

    畫中的綠蕪撫箏,十三吹笛,眉目之間深蘊情意.這是十三書房之中的他最珍愛的一幅畫,我凝神默看一陣,心又開始鈍鈍的隱痛.

    "奴婢參見娘娘."背後傳來紅玉的聲音,我隱去心事轉身問她:"格格獨自一人去了何處?"紅玉面含淒色,走到我跟前回道:"格格近些日子,幾乎一句話也不說,每日只是出去散步,余下的時間都是望著這幅畫,有時候一站就是一兩個時辰."

    她眸中淚花隱蘊著不落,哽咽著道:"這些年格格不在府中,不知道福晉過得是什麼日子."我心中一緊,蹙著眉頭問:"綠蕪在府里受排擠?"紅玉點點頭,眼中的淚滑了下來:"如果只是受排擠,那就好了."

    我心中一顫,綠蕪的幾次意外難不成都是人為,見了我的神色,紅玉苦苦一笑:"格格長年待在宮中,而王爺又忙于朝政,根本無暇顧及府中之事.主子心善,受了委屈都是忍著,連身邊的人也一再交待,'千萬不能對王爺提及,如有不遵,就不要待在我這.’"

    這個才情橫溢的驕傲女子,為了十三竟如此低聲下氣忍著.

    我心難受,顫音問:"嫡福晉不是一直很照顧綠蕪嗎?"她還未及回答,我又續問:"格格可知道此事?"

    紅玉拭去淚,道:"嫡福晉雖對主子極好,但府中大大小小的事都壓在身上,也少有時間去靜月小築,主子的性子,自然也不會對她說這些事.格格回來後,府里的其他側,庶福晉雖收斂了些,但沒想到會想出如此歹毒的主意,當日,娘娘腰間燒得血肉模糊,奴婢現在想想都覺得驚懼.格格親眼目睹,又豈會看不出這些事,只是當日福晉哭著吩咐格格不得向王爺說.格格想是也沒有對任何人說過,但自此之後,格格寸步不離福晉,奴婢心中還暗暗歡喜,想著福晉終就是苦盡甘來了,殊不知又發生這種事."

    原來自綠蕪受傷之後,承歡一次未來園子里,我心中一直以為承歡是因為服侍綠蕪,卻不想還有這層原因.

    心中的擔心更多一分,急問道:"格格這些日子都去哪里散步?"紅玉見我面色焦急,也急忙回道:"格格多是一人坐船在後湖."我一怔,疑道:"她一個人?"紅玉點點頭道:"格格總是一大早吩咐湖上的搖櫓太監,搖一船帶一船,把她送在湖心,晚膳時再接她回來."

    我快步跨出房門,門口立著的菊香忙上前欲開口,我擺擺手讓她回去,她面帶難色,我一皺眉,她嘟著嘴不情願的向內院走去.我回身對跟著的紅玉道:"你也留下."她點點頭,我疾步向前趕去.

    我立在船頭,遠遠的望見兩條船,一船在湖心隨波逐流,一船在後面跟著緩行.兩船之間雖始終保持一定的距離,但後面的船卻如影子一般緊緊隨著前面的船.

    我心微怔,前面的船是承歡的,可後面的呢?雖不清楚是何人,但有一樣是明顯的,船上之人也是擔心承歡的.一直提著的心放下了一些,但還是催促小太監快一些.

    後面船上的人似是發現了我,調轉方向這邊緩行,慢慢靠了上來.我以手放在額頭上遮住晨光,還是看不清來人是誰.

    待兩船靠在一起,來人一躍而上,走到跟前紮了安道:"佐特爾見過姑姑."聽到了聲音,才知來人是他.

    眼睛被初升的太陽刺得暈黃一片,眼前只是一個模糊的人影.我閉眼默一會,才覺得眼前清楚了些,見他仍是躬立著,我忙揮手讓他起身.

    佐特爾面色焦慮,眸中血絲密布,看上去無措又無奈.我睨他一眼,心里暗暗替承歡高興.

    他雖人在此,心卻掛念著湖心的人,一會功夫已回頭望了幾眼,我輕輕一笑,轉身欲進艙.他看看我,又望望湖中船上的那抹身影,略一沉吟,對搖擼太監吩咐道:"你看著格格,有事叫一聲."

    太監點點頭,他才放心地隨著我一前一後進了艙.

    剛剛落坐,對面的他便急問道:"姑姑,我該怎麼辦?母妃已來信說,讓我盡快帶承歡回去,可承歡卻連面也不見我."自他入交暉園以來,每次跟著承歡進園子請安都是隨著叫'姑姑’,我也覺得這個稱呼好,因此,也是極樂意的.

    想是敏敏也十分擔心承歡,怕她承受不了這個打擊,才有此決定.我默想一會兒,看著他肅容問:"你確定真心喜歡承歡?"佐特爾一怔,似是不相信我會有此一問,他雙拳緊緊扣著身前的幾案邊緣,面色通紅,微怒道:"旁人不知道,難不成姑姑也看不出,我此生除了承歡,誰也不要,我已向母妃說過,承歡如果不隨我回蒙古,那我會留下來,只要能和承歡在一起,我什麼都願放棄."

    朝野上下早已議論紛紛,都在暗自猜度這件事,揣摩伊爾根覺羅部和怡親王聯姻的政治意圖.佐特爾在此兩載,自是有所耳聞.

    見他面色鐵青,氣急敗壞,我暗自松了一口氣,微笑著道:"王妃還有其他交待沒有?"他微怔的瞅著我,明白我並非懷疑他,遂面色一松,訕訕地道:"姑姑不要責怪,我心里急,才會這麼口不擇言.母妃還交待,待她安置好手邊的事,會馬上趕過來,親自來請旨按承歡回去."

    我笑著輕搖頭,這敏敏性子還是這麼急,不過,來時的滿腹愁思擔憂已隨之消失.但是承歡究竟是怎麼想的呢,她會這個時候走嗎,她為何不見佐特爾,想到這一層,我心下又是一沉.

    但禛曦閣終就不是承歡的最終歸宿,與其讓她這麼傷悲下去,倒還真不如讓她早日離開,離開了這傷心之地,時間會是最好的良藥.

    默默想了會,外面太監稟報,已挨近了承歡的船.我抬頭瞅他一眼,他已探身向外望.我輕聲一歎,他忙回頭訕訕一笑,我笑道:"你還是先待在艙里,不要出去."他點點頭,我起身出去.

    承歡坐在船頭,凝神盯著前方湖面起伏的水面,雙眸黯淡一臉神傷.

    太監慢慢靠上去,等兩船並在一起,他拉著船,我走過去,回身吩咐他向後退一些.

    待船停在幾米開外,我緩步走向承歡.承歡坐姿依然,一點也沒有意識到身邊已多一人.在她身邊坐下來,她才收回目光,茫然看我一眼,複又盯向湖面.

    兩人靜靜坐著,我拉起她的手握著,道:"承歡,離開這里,去敏敏王妃那里好不好?"她回頭,臉上掛著淡笑,盯著我問:"姑姑,我很恐懼."

    我低頭輕歎口氣,她身子靠過來道:"而且承歡現在覺得很累."我扶她依在我肩頭,她挽住我的胳膊道:"我不想步額娘的後塵,也不想過得這麼累.姑姑,就讓承歡待在你身邊,服侍你終老,好不好."

    我拍拍她,道:"佐特爾不好嗎,還有敏敏王妃,她會待你如親生女兒一般."她搖搖頭,苦笑道:"他們都很好,可是,阿瑪對額娘不好嗎,還有額娘心里眼里裝著的都是阿瑪,可結果又如何呢.我這幾日,一直想,阿瑪是不是去天目山之前就已有了決定,不再回來,去陪伴額娘.如果真是這樣,那麼愛和被愛都是最傷人的,承歡不願意這樣,我甯願獨自生活."

    我心一顫,原來她是這麼想的,原來這些日子一直困擾她的是這事,難怪她會對佐特爾避而不見.

    我默一會兒,推開她的身子,和她面對面的坐著,盯著她道:"只有愛過受過,才知道值不值得愛與被愛,承歡,只有你經曆過才能下定語."承歡怔愣的看著我,眸中滿是迷茫.我盯著她靜默無語,不知她能不能想得通.

    半晌後,她低頭自領中掏出玉佩,默默看一會,最後一把握在手中,抬起頭道:"姑姑,我隨他走,但是,我不想這麼早成親."我險些落淚,點點頭道:"三年後,如果你還沒有確實嫁不嫁他,姑姑親自去接你回來."

    她唇邊終于有了絲笑意,我站起來,起身向幾米外立在船頭的佐特爾揮揮手.他劈手自小太監手中奪過漿,用力劃了幾下,船卻沒有向前,而是在原處打起了轉轉.小太監愣愣望著他,他又忙遞過去,小太監劃著疾速而來.

    佐特爾過來定定盯著承歡,承歡瞥她一眼,撇過頭盯向湖面,佐特爾面色一緊,大踏步走過去,緊握著承歡雙手,承歡用力抖了抖,沒有掙脫,遂羞澀的瞅我一眼.

    我笑看著沐浴著晨光中的一對璧人,轉身踏上我來時的船.

    我剛剛站定,身後的承歡又道:"姑姑,我走之前,希望能看到行刺額娘的凶手伏法."

    我腳步一滯,身子一個趔趄,搖櫓太監驚呼一聲,飛快撲過來拉我一把,我被拉倒在地,他卻因慣性'撲通’落了水.

    佐特爾,承歡兩人大驚失色,欲過來,但隨著太監的入水,兩船之間的繩子已散開,兩船也慢慢越蕩越遠,小太監爬上船,渾身濕漉漉的,磕頭請罪後,急忙向杏花春館劃去.而我在船頭,腦中回蕩的只有一句話'希望能看到行刺額娘的凶手伏法’.

    禛曦閣內地上的草坪由綠變黃,又由黃變綠,轉眼之眼兩百多個日子自指尖滑過.

    天已是初夏,太監宮女們早已是輕衫薄羅,而我卻仍覺得冷意逼人,穿的厚厚的,在閣內的花叢之中信步踱著.

    前幾日,承歡自蒙古來信,字里行間隱著佐特爾對她的濃情蜜意,敏敏對她的疼愛有加.我最終完全放心,承歡終于找到了她的幸福,十三,綠蕪如果知道,想必也是安慰的.

    可每次接到她的來信,我耳邊總會想起她的話'希望能看到行刺額娘的凶手伏法’.不知她臨行之前,弘曆是如何對她解釋的,使她自此之後從未再提及這件事.

    我心中雖迷茫不解,但也實在不願再想起這件事,遂不再去管,不再去問.弘曆見我如此,當然也不會主動提起,于是,它就成了深埋我心底的事.

    熟悉的腳步自身後而來,我苦苦一笑,又來了.

    仍是賞著身旁的花,緩步向前踱著.身後來人輕聲求道:"娘娘,隨老奴回宮吧,自去年冬天你就孤身一人在此居住,皇上很擔心你.現在小格格已經滿月,想必娘娘的身子也經得住馬車顛簸,所以皇上命老奴一定接你回宮,不然,老奴也甭想回去了."聽了這話,我在心里暗笑,你可是活到了乾隆年間.

    "娘娘,皇上待你之心,別人不知,老奴可是看在眼里,記在心里的."背後又傳來他的勸說,我回身淡淡笑笑道:"皇上政事纏事,又要操心鍾粹宮那如花似玉的秀女們,哪還有閑心管我的事."

    自去年秋天開始選秀女,我便拒絕回宮,而且理由相當充分,身子重,經不起車馬勞頓.胤禛雖是焦急,但同樣亦是無可奈何.自十三過世,他失去了左膀右臂,通過選秀拉攏重臣,雖是政治需要,但我心里仍是難受.我清楚的知道,宮里宮外,到處瘋傳著,'蘭貴妃恃寵而嬌……’,閣內除了巧慧,菊香兩人不聞不問一切如常外,其他眾人面帶惶色,似是違恐一不留神而跟著遭殃,畢竟我這個貴妃娘娘只是獨自一人,沒有娘家等任何外部勢力.

    他身子一矮,依然不死心的磨著:"娘娘,小格格的滿月,皇上命宮里的娘娘們都已准備好了."

    我一甩手,微怒道:"我女兒滿月與她們何干."高無庸飛快瞅我一眼,'撲通’跪在跟前:"老奴求娘娘了."我心一軟,閉目一瞬,道:"到時讓巧慧帶小格格回宮."

    高無庸起身,輕聲應下,疾步向外走去.

    這麼一來,我什麼心情也沒有了,遂回房,抽出紙張,執筆重複著日複一日做的事.

    凝神專注的一筆一筆的畫,待最終完成,悠然回神,房中宮燈早已點亮,菊香默立著門口,頭垂著打瞌睡.

    我放下筆,輕歎口氣,菊香一驚而醒,揉揉眼走過來道:"娘娘,現在傳膳吧."我搖搖頭,菊香蹙眉道:"這些日子娘娘身子清減多了,如此下去,怎麼得了.奴婢命廚房的師傅等到這二更,你又是不吃."我擺擺手,讓她退下,她張了張嘴,最終沒有說什麼,滿臉不情願的退了下去.

    又默看一陣桌上的畫,轉身拿起桌邊的書,回身躺在軟榻上,一手支腮,一手隨意翻著,'長門事,准擬佳期又誤.蛾眉曾有人妒,千金縱買相如賦,脈脈此情誰訴?’

    我暗暗失笑,這本是作者盼望自己抗敵救國,早日統一河山的事業能夠實現,可卻無法如意時所做之詞,想訴說自己遭遇,卻又不明言,只得借助陳阿嬌長門之事得以實現,這許是就是文人玩弄文字的游戲吧.

    暗笑一陣,心念一轉,不由自主的自顧苦笑,並在心里嘲諷自己.

    自己本就是自十三府中進的園子,十三剛剛去世,皇上就長居于宮中,甚至是自己生蘭葸之時,他也未曾回來,皇後那拉氏身子時好時壞,也無法前來,只是熹妃領著傅雅及弘曆新納的側福晉紫嫻在此招呼著.

    知道內情的人知道,因曾靜,呂留良案,自去年十月份開始陸續發生了徐駿詩文案,上杭范世傑呈詞案,屈大均詩文案.並且這幾起事剛剛平息,緊接而來的就是今年三月份鍾祥縣抗糧.此風一起,隨之而來的就是大規模的抗糧風潮,在大軍西征之時,內亂頻起,另外,改土歸流也到了關鍵時期,胤禛忙得大概是焦頭爛額,根本是無暇分身.

    可知內情的人也不過是寥寥數人,朝里朝外眾人冷眼旁觀,等待著這次脫穎而出的秀女究竟是誰,而秀女背後的勢力自然也就是皇上所倚重的.如此一想,自己倒真成了陳阿嬌,禛曦閣也自然而然就是長門宮.

    雖知並非如此,但心里還是一酸,甩甩頭,強壓下一腔愁苦,在心中暗暗告訴'你是自找的,怪不得別人’,如果自己大方一些,不是一聽到要選秀女就是這種態度,老老實實的隨他入宮,自己又何必在此自怨自艾.可如今,自己就是想下來,卻也發現沒有台階等著自己.

    默默發了會呆,把書放于榻上,側躺著,過了許久,才有了些睡意.

    恍惚間,忽覺身邊有異聲,心中大駭,夜間沒有通傳而擅自入內的只有他一人,可此時,他應該在宮中,而不應出現在此間.

    心念轉了幾轉,覺得還是裝著沉睡未醒好.來人躡著步子,慢慢坐在我身邊,我一驚,翻身揚手打去,並大聲驚呼一聲.一下子被來人拉進懷里,隨即唇已被他溫柔的覆上

    心中的委屈霎時爆發出來,我狠咬一下他的唇,他悶聲吭一聲,抱起我向床上走去.我摟著他的脖子,窩在他胸前,多日一直忍著的淚流了出來.

    他把我放在床上,我翻身入內,給他一個脊背.背後的他伸手扳過我的身子,我以手掩面,阻止他和我四目相望.他拉下我掩面的手握住,啞嗓輕笑:"這氣都生幾個月了,現在還沒有消?"

    我摔開他的手,他湊過來親我面孔一下,緊接著又歎口氣道:"少了十三弟輔助,我只覺身心俱疲,弘曆雖跟著十三弟曆練一陣子,但畢竟經事太少,沒有十三弟思慮周全."

    自聽到十三,我一下子呆了,躺在床上默不作聲.

    他又輕輕歎口氣,拉我擁入懷中,撫著我的背,半晌沒有一句話.

    聽他呼吸均勻,想來他已睡熟了,我輕輕掙開身子,他卻一把又我了拉了過去.抬頭看他滿面倦容,我心中一軟,本想離開的他的動作停了下來.

    他向後退了點,和我面對面躺著道:"本想著趁蘭葸過滿月,你會隨著入宮."他眸中現了一絲無奈,直盯著我.我瞟他一眼,輕聲道:"我去干什麼,去礙眼呀."聽了我的話,他眸中閃出一絲笑:"聽了半年多官話,現在終于聽了句想聽的話.若曦,陪我說會話."我一怔過後,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,但是口中卻說道:"臣妾遵命."

    他輕歎一聲,我心卻是一酸,我如今不高興了能發發牢騷,這不是全依仗他的愛嗎?自古天子之恩寵沒有長久的,我能平靜的獨自生活在圓明園,做著他身邊只有我一人的夢,是不是已經該知足了,宮中選秀是自古規矩,豈會因我一人,改變些什麼,話雖這麼說,心里也明白,可每次遇到這種事,心里為什麼還是這麼苦悶難受呢.

    他拉開薄被為我蓋好,柔聲道:"早些睡吧."我拉上被子,蓋著臉悶聲道:"我生產時,你在忙什麼?是不是忙著去鍾……"他掀開薄被,一臉無奈的盯著我:"整日里忙得晨昏顛倒,哪里有時間去忙其他事."

    我心中似甜又似苦,一時之間自己竟難辨滋味.沒想到分別半年後,我最先脫口問的竟是這件事.在心中默默想一陣,輕扯嘴角苦苦一笑,原來自己終就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.

    見我默不作聲,他啞嗓輕笑道:"以後諸如'摸魚兒’這種詩詞不要再看了."我面上一熱,原來我發覺時,他已在房中多時.

    他許是夜行六,七余里路,身子乏,一會功夫便已睡熟,我雖是睡意已無,但卻什麼也不想做,只是默盯著他,一動不動.

    賢良門外,幾輛馬車並排停著.

    胤禛,弘曆,張庭玉三人走在前面,邊走邊議著事.走到馬車旁,張庭玉看看馬車,又回頭看看我,臉上略顯猶豫:"皇上,微臣還是坐自己的馬車入宮吧."

    胤禛微笑的望我一眼,笑著對張庭玉道:"庭玉,路上還要交待你一些事."弘曆微垂著頭,待胤禛和張庭玉轉身,他隨著轉身走向第二輛車.

    巧慧牽著的弘瀚的手向第三輛馬車走去,弘瀚掙著身子回頭望了眼,忽地一摔手,蹙眉不滿的嚷道:"我也是男子,豈能和婦孺同乘一車,我要和四哥一起."他這話一出唇,眾人皆怔,立在原地.巧慧初時面色訕訕,隨即又似猛地想起了什麼,面帶喜色,贊賞的盯著跑向弘曆的弘瀚.

    我一時之間,心中竟分不清是喜還是憂,怔愣的呆站著.

    "老臣賀喜皇上."張庭玉笑看著弘曆抱弘瀚上車,然後抱拳對胤禛說,胤禛掠我一眼,眸中蘊著笑意對張庭玉微一頜首.

    待月影灑在身上,我依然手捧茶斜依在椅上坐在窗前,想著白天弘瀚的事.

    房門一陣腳步聲傳來,我移目看去,菊香匆匆進來,行禮後道:"娘娘,太晚了,奴婢侍候著你歇息吧."我抿口涼茶,道:"你退下,歇了吧."菊香走到跟前,輕聲求道:"娘娘,太晚了,歇了吧."我把手中的茶碗遞給她,道:"退下."

    菊香接過,猶豫一瞬,轉身向房門走去,走了兩步,又停下問:"那奴婢把燈點亮?"我歎口氣,她忙出門而去.

    向後靠了靠,仰首望著明月,呆呆的出著神.

    門被推開,他緩步走入房中,後面跟著的高無庸忙點亮宮燈,一抬頭,看見我,低頭掩上房門退了出去.

    他嘴角含笑,走過來,拉我起來,自己坐到椅子上,然後拉我坐在他腿上,從後面摟著我.我緩緩靠近他懷中,身子側過去,額頭挨著他的下巴,兩人默坐了會兒,他啞嗓輕笑,用手輕柔的撫著我的臉,道:"在等我?"

    有心隱瞞,但想想那晚他的話,遂輕聲應'是’.他抬頭吻吻我的額頭,我抬起頭,盯著他,他一愣,即而吻上了我的唇.

    半晌後,他抬起頭,直起身子,起身抱著我,走到榻前,把我輕放下去,凝神默看我一陣,褪去外袍,吹熄燈,躺了下來.

    他拉我入懷,邊解著我的盤扣,邊我耳邊道:"這些日子,我很想你."聽著這話,我腦中突地想著獨自在圓明園的幾個月,心生一絲怨氣,猛地推開他,他輕聲一歎,忙道:"我不該提這些的,你莫要生氣."我依然背對著他,不理不睬.

    靜了一會兒,他柔聲叫:"若曦."我一動不動,他又歎口氣:"若曦."我慢慢轉身對著他.

    自窗透入的縷縷月光,使得房中也有絲光亮.只見他定定看著我,我忙把目光投向別處,他伸手過來,撫著我的臉道:"若曦,我答應你,不會再單獨留下你,我會盡量抽時間陪你."

    我鼻頭一酸,伸手摟著他,臉緊緊埋在他胸前.

    站在桌前,執筆畫著杯子的形狀.

    外面院門一響,我抬頭透窗看去,弘曆推門而入.我放下筆,弘曆已步入房中,禮畢後,凝眸看我一眼,坐下來道:"雅兒昨日就想來看你,我想著昨日才到,怕你身子受不住,才沒讓她過來."

    我坐在他對面,道:"不妨事,我也有些日子沒見她了,這兩天得空就讓她來吧."弘曆點點頭,默坐一會兒,道:"十三叔把那些鋪面已交給了我,去年的純盈利是八十萬兩,我已吩咐入了國庫."

    我點點頭,在心中思索一會兒,道:"你以後的擔子會越來越重,如若真的不能兼顧,把這些處理了吧,到時候要照顧一些李煜這些老人,不能讓他們沒了飯碗."弘曆神思似有恍惚,好一陣才開口道:"我會自個兒安排的,如果沒有什麼事,我就走了."

    想著這幾日一直糾纏著自己的惡夢,躊躇了一瞬,還是忍不住開口問:"呂嵐曦的額娘還沒找到嗎?"弘曆一怔,盯著我道:"你還是夜夜惡夢不斷?"

    我無奈苦笑著點頭,他眉頭蹙起,默一陣道:"你不能把所有的事都背負自己身上,有些事並不是你的錯.呂嵐曦出事,不管瓜而佳.嵐冬的阿瑪,額娘與她有沒有血緣關系,都是誅九族的大罪,即使把一切事說開,也不能改變什麼.殺掉出事當日所有的侍衛,並不是阿瑪的意思,是我的."

    我心下微驚,目注著他,有些不相信.他嘴邊逸出一絲淺笑,道:"只要是與禛曦閣有關的人,皇阿瑪都不會輕易動的,況且他並不知道當時的情況.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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